St. Isreal

「呐，明天还会到这里来吗？」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不过我说你大可以到下面正规经营的店里去嘛大叔。」
「这附近横竖十三条街的行情我都清楚，你这里最便宜……我好歹也是顾客诶，你这么样说真的好吗……？」
「蝇头微利不要计较那么多啦大叔，你这样的人生很残缺诶。」
「我说你一口一个大叔多伤人啊大叔大叔的还是等你闻过我的枕头确定它和你老爸的一样有臭味之后再叫我大叔吧少年，我还年轻着呢。而且什么叫残缺的人生，你不觉得这狗血一样大好夕阳下头我们在做这种交易更加残缺吗……起码也应该你手里拿着画板和油画笔我在你安静守望才不残缺吧少年。」
「我老爸枕头上只有另一个男人的臭味……还有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手里没有拿着画板和油画笔而是这些东西，很煞风景是吧大叔。」
「诶诶虽然是煞风景了一点，可是你看上去也更有风情了呀……不过我觉得你的问题可能出在你老爸的枕头上，是不是啊少年？」
「不要这么轻易就断言哦大叔，你只是我漫漫生路上的一颗鼻屎……」
「喂喂少年，你也没有重要到成为我生命之路上的一坨狗屎的程度吧所以我断言错了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少年闷闷地叹息了一声，从衬衣胸口的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十八九岁年轻苍白的侧脸被夕阳镀上一片烙饼色的鹅黄，颊上只属于少年人的细软的绒毛若有若无地在微光里飘忽着。少年摇摇手里的纸箱，已空一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他腾出右手在矮栏杆上轻轻敲磕，烟灰自十余米天桥顶簌簌而下。

「实话告诉你，我不会再去补货了，如果这里现在没有你想要的，那么明天也不会有。还是去那些供应齐全的店里买吧大叔。」
「为什么我怎么听都觉得是你不想卖给我……」
「为什么你今天不买非要明天？」
「哈？因为没带钱包啊。」
少年手里的烟冷不丁掉了下去，还没淹进车流里就没了踪影。身旁那不知来路的男子只是打了个哈欠伸起懒腰，接着手又放回西装裤袋里。天桥上一个过客也没有。

「而且，如果明天下午五点前你在这里，我就可以趁上班时间出来摸个鱼了。」
「……我说上班摸鱼不是应该找个更像样的借口吗大叔？」
「对我来说，没有比出来挑AV碟更像样的借口了呀。」
「……你的人生真是残缺啊大叔。」
「所以你可怜可怜我再打个九八折吧少年，大叔买了碟都快要买不起卫生纸了。」
「九八折你就满足了吗口胡！你对人生只有百分之二的希望了吗大叔！」
「啊啊，谁让我百分之九十八的青春都已经蒸发了啊少年仔……」
一直双手插袋的男子伸出右手，整了整并没歪斜的衬衫立领。
「被一口一个大叔这样叫着也是活该，谁让我都已经二十九岁了呢。」

沉默少许。
天桥下东西方向缓慢蠕动的车流被喧嚣推挤着向前走，喇叭声有一搭没一搭喊着号子，比路贩疲软的叫卖还要从容。这是一个习惯了便秘的城市，腹泻将暗示更严重的疾病。车流都红彤彤热扑扑的，像是从西边天尽头的夕阳里流出来的脓血，或者被夏天的柏油马路烤坏了的野狗吐出来的长长的舌头。夕阳好似正发出急不可耐的声响，像拔去浴缸底塞子的时候下水口处轰响的漩涡。所有的水都争抢着流走，所有的阳光争抢着消失——终于在那西面远方，凝成一团窝心的红黄色斑点。少年和青年——哦，如果他还算青年——静悄悄地站着看。这是一种特权，自己不说话的时候，全世界都安静。

「收藏再多AV也拯救不了你逝去的青春了大叔。」
「少年啊，其实是透支再多的青春也换不来一碟AV。」
「你到底还是来说教我的吧大叔……」

少年把纸箱子放在地上，很潇洒地挥一挥手，双臂撑在栏杆上，整个上身向远处遥遥探出去。
「你救不了我的……大叔。」

「你想跳下去吗？我知道十八九岁的少年人都想飞，可是我建议你最好从锻炼查克拉开始。」
「大叔你浪费掉的青春里一定没有多少AV，全都是JUMP吧。」
「又被你说中了呢——哎。」

少年维持了一会姿势，累了，便又好好地站回来，纸箱子托在手里。天桥上依旧只有两个人站着，一个过客也没有。

「我不想飞，我只想一个人在路上走一走。」

「好啊，好啊……」男人长长地吐息，又一次伸了个懒腰，「那，明天五点见……那会就是我的工作时间了。」
少年什么都没有察觉，随口答了一句。
「啊。」
「再见，我去挤地铁了。」

少年没有再应声。

夕阳褪去了最后的轰隆隆声，壅堵的车流蠕动进黑暗里。

*

「失魂界 白海警视厅
稽查三课
课长
莱茵德尔•S」

「没有经营许可就上街卖AV而且我看你还没成年吧……被我抓到现行了哦少年。今天可是，工作时间抓到的哦。」

讯问桌另一头的少年死死瞪着对面的男子递到眼前的警官证，像是要把整个名字嚼碎了吞下肚子去。
「不要拼命把我的名字记住啦，难道你有[消音]笔记吗？」
「大叔你的脑子已经被JUMP腐蚀殆尽了吗？」
「好了好了，今天我们说话就轻松一点吧少年……总是吐糟多累啊。到底多大了？」
「哼。」
「告诉我吧少年，大叔我二十九。」
「……马上就十八岁了。」
莱茵警官在那头很欠扁地装模作样叹了声气。
「真可惜，要是满十八岁了我就可以给你烟抽了。」
「——讯问室禁止吸烟，课长。」
……半空中传来一听就擅长吐糟的女性腔。
「诶呀Lovely酱不要那么死板嘛。谁让我很不擅长跟孩子沟通呢我根本不会带孩子呀要不你来？」
「课长你自己留着吧，你个不擅长带孩子就擅长拐孩子的家伙。」

……诶。
「不管了……我们还是继续吧。」

少年轻轻后仰靠在椅背上，看着莱茵警官摊开记录纸，自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旧钢笔，拔开笔帽，在白纸角落里划了几道才开始流畅出水。

「姓名？」
「哼。」
「告诉我啦。」

少年抱着手臂，深深陷进椅子窝里。

「黑泽，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