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 Isreal

当有人说出标题中那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之间的辩论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上周和朋友聊天时，说着说着她就冒出一句：也不怪他吧，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

当时谈话就没有继续。同时我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暴躁。不止是因为这句话的出现标志着我们再也无法找到一个短期有效的解决方法，更是因为，我知道，当一个人说出这句话，原谅了犯错的他人的同时，也就原谅了犯错的自己——对自己的反省，也就到此终止了。

 

确实很多事情不怪你。从地震局车震消费超过预震到北京市民高度评价暴雨应急到隔壁班书记开会时空话连篇，都怪不到你头上。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那个人是你，你会怎么做？

 

你要是个局长，会不会告诉你的司机别老接你你要给公车省油？暴雨下完了采访你（虽然你不叫高度），摄影师开拍前说兄弟配合一下说点好话，你会不会心领神会地说声OK，各部门做得都很到位？如果你是隔壁班书记，你敢站到台上说“我们这学期屁事也没做”吗？

 

你会说，这些做法都太偏激了，让谁做谁都不会去做。确实如此。但我可以折中：局长我可以告诉司机，今天明天和后天别来接我了，我要坐地铁作作秀。我要正好是那个高度，我可以对摄影师说，对不起我不想说谎，要粉饰太平你找别人。我要是当上了隔壁班书记，我可以“我承认我们本学期工作不足”，然后下个学期尽量争取点经费带大家参观个博物馆。

 

你会这么做吗？你不会。你知道你坐上了那个位置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因为，你也没办法，这个社会就是这样。

 

到底社会是什么？社会里的一个人又是什么？

 

大约是三四年前，我在南方周末上读到一篇文章，主角是浙江省的一位女士。原谅我已经完全不记得她的名字和职位，只记得文章里谈到她对投票竞选的态度。她说：每次投票发到我手里，我都仔细查找每位竞选人的资料。遗憾的是，不管是个人履历还是观点，每次都找不到竞选人的任何信息。所以虽然每次我都关心竞选，但最终我每次都只能投一张弃权票。

 

南周记者问她：只是一张弃权票而已，有什么用呢？

 

她说：怎么会没用呢？我想，如果每个人都像我这样认真地投下一张弃权票，那么政府就能够从大量的弃权票中发现问题，从而改进选举。

 

这篇文章给我的震撼难以想象。那时我在杭州，刚经过一轮基层人大选举。我和所有人一样随便勾了合眼缘的名字就草草交上选票，心里想着，就我一票，怎么也没用。而去年，在北京，又一次基层选举当中，我认真读了所有候选人的名字，确定一个也不认识之后，在所有的人名后打了叉。叉表示，我不同意选他/她为人大代表。我已经很关注选举了，而他/她却没有任何公开个人信息接收考察或监督的举动，因而我不同意。当时还有两位同学委托我代为投票（虽然口头委托其实是不合流程规范的），我同样打了一排叉。

 

我曾把我的做法讲给了几个同学，说服了他们。下次我相信他们会和我做同样的选择。不止是我们。据我所知，一些地方已经出现了努力宣传自己的独立参选人，号召大家在选票上的候选人后面打叉，在“另选他人”处填写自己。这是完全合理、合法、合规的行动。虽然由于种种原因他们最终消失于公众视野，但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在某些地方，譬如杭州，选民已经自主弹劾了一名人大代表。

 

我们并不追求短时粗暴地解决某一问题，那才是真正的不可能。但是，做到你自己能做到的事，谋求长期内权利的实现，是可能的。

 

很多人说，我们现在这样做，都怪这些制度。是的，制度有错，一度我也是一个坚定的制度主义者，认为一切善或恶的行为倾向都可以由制度来解释。但是要知道，制度不仅包括正式制度（法律、政治制度等有强制措施的规定），还包括更广泛的非正式制度——舆论，文化，社会习俗。只有正式制度是不行的，美国建国之初即通过宪法修正案保护新闻自由，但由于媒体缺乏道德约束，第三任杰佛逊总统参选时，报纸上充斥的全是各种各样的攻歼谩骂。而正式制度无法满足现期需要的情况下，人们也绝非无法改进社会生活——圣哲时期的犹太人正是靠推选学问与道德的模范为导师并聚集在他们周围，听取他们讲解律法、模仿他们高洁的行为，最终形成了一本智慧的《塔木德》和一个崇尚知识与社会公正的民族。

 

女士们先生们，尤其是年轻人们，我们真的有太多可以做。

 

我们可以理性一点，看到社会黑暗的新闻，不要张嘴就骂。在网上看一看各方评论，看看事实如何、到底错在哪里，支持有证据的发言和逻辑合理的推断。有话说时我们可以发声：微博已经告诉你哪怕是一个人的声音，也无法轻易被泯灭。当你发现你手中有一点点权利（比如投票）时，不要漠不关心，试着行使。当你发现你被要求做不合理的事时，纵使你无法扭转，你可以以消极不行动来抵制。如果你真的认为政府应当清廉高效，那就在你千辛万苦考上公务员之后，多拒绝一次不义之财，每天多做半小时的活，少给来办事的市民一次白眼。退一万步，就算你一点勇气都没有，一点牺牲都不愿做，也请在说出那句“我没有错，错的是社会”时，不要那么理直气壮，不要奉为圭皋再当金科玉律传给你的儿孙。你要知道，如果你没错，这个社会不会错。

 

我们的改革还远未开始。我们，将是改革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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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篇都是写长微博的语气……放一两天检查下表达有没有问题，要是没有就真丢到微博去